若若弱弱

紫叶花开醉茯苓

文/若若


“姑娘姑娘!”

本是盛夏午后,浅眠之时,这几声叫喊却平白扰人清梦。我朝声音的来源望去,原是我洞里的一只小妖,脸上带着些许惊惶之色,正一路从洞口向我奔来。瞧那焦急模样,定是有要事需向我汇报,看来这午后是不能在榻上快意了,我叹息了一声,坐起身来。

“姑娘,洞口有人求见呢,说是替他成事,便助你百年修为。”小妖顾不得脸上的汗,一口气说道。

我心中一凉,听此番话语,定是那老不死的神仙又来求我办事。我本树妖,吸天地千年灵气所成,百年修为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,奈何这老神仙有恩于我,所以我虽心中梗塞,却又不能回绝。

思来想去,我还是直直的向后一躺,回应道:“你就答我身体抱恙,不方便见人。”

话音未落,洞口方向就传来男子声音,伴随着几声冷笑,刺的我浑身难受。抬头,只见一翩翩公子着素衣向我走来。

“春日易招蜂,香者易引蝶,不过现在正盛夏时分,姑娘又是一株千年古树,无味可循,敢问姑娘何病之有?小仙略懂医术,若姑娘相告,许能帮到姑娘。”

我撇撇嘴,这老不死的打扮的看似光鲜亮丽,张嘴却还是那番引人愠怒,我教那小妖说的话已经被他一字不差的听了去,这次怕是难以推托了。我挥挥手让那小妖退下,从榻上起身道:“上仙还是直接进入正题吧,此次来找我又是想让我帮忙与哪位仙子牵线搭桥?”

“紫叶姑娘又说玩笑话了,小仙哪有那个本事调戏天上仙子?不过是机缘巧合,寻个机会与她们言语几句罢了。”

我冷哼一声,“不巧,我前几日才听闻,上仙似乎与西王母座下的缪寒仙子正打得火热。近日缪寒下凡渡劫,莫非上仙寂寞,想另寻新欢?”

茯苓微微眯起眼睛,打开手中的折扇轻摇。

“看不出来,紫叶姑娘倒是挺关心小仙。”

“你这是什么话!”我脸颊微烫,话中带上些许恼意,“本姑娘是想看你个老不死的什么时候仙逝,我好定日子庆祝……”

“姑娘当真这么想?”茯苓突然收起扇子,身子略向我探出,一双美目中闪烁着狡黠,见我窘迫,薄唇一弯,向后收回一步,又拿起折扇摇起来:“不罗嗦了,小仙前来找姑娘确实是为缪寒仙子渡劫一事。”

“姑娘有所不知,西王母与司命速来交恶,此番缪寒渡劫,恰又是千年难遇的大劫,司命那老头子的命簿上写的是要多凶险有多凶险。天帝耳目聪明,仙班众人断然不敢堂而皇之助她渡劫,小仙思来想去,姑娘既在仙班之外,又有千年道行,应是最合适的人选了。”

我心头顿时翻起一阵醋意,缪寒仙子我是见过的,确实冰清玉洁,是少见的美人,茯苓与她也算得上郎才女貌、门当户对,若两人喜结连理,应是天宫中的一桩美事。俗语言,宁拆十座庙,不毁一桩姻,既然茯苓都亲自来洞中寻我,我又怎好意思回绝。

我躲过茯苓的目光,讪讪地开口:“上仙真是聪慧,这等得罪人的好差事总是留与我……”

“姑娘放心,小仙怎会让姑娘一人前去?”茯苓狡黠一笑,“司命的命簿上写了缪寒会出生在一官宦人家,命运多舛红颜薄命。姑娘只需化作她身边丫鬟,稍用法术替她挡挡灾祸即可。待小仙封了周身法力,自会下界与姑娘会和。”

 

这一觉睡得安稳。

我再次醒来时,已在凡间的午夜。刚睁开眼,就看到面前一个憔悴的妇人,见我睁开眼,疯了一般地扑上来,双臂环绕着我,豆大的泪珠往下掉。

“玲儿,你竟然醒了,母亲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……那该死的庸医!母亲就知道你命不该绝……”

我晃了晃昏沉的大脑,只感觉身上乏力,似是大病了一场。想来应是这身体的主人将将病死,我机缘巧合借用了她的尸身。

想到此,心中暗暗地跟这尸身主人道了句失礼。左右看了看,家中陈设古朴典雅,并不像寻常人家,我皱皱眉,本想化作一奴仆,难道出了什么差池,附错了身?

没等我细想,拥着我的妇人又大声喊叫起来:“郎中!张郎中!快来看看我家玲儿!玲儿醒了!”

我看现在并无思考机会,只得配合那妇人装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。经由那妇人一喊,门外三三两两的丫鬟穿着孝服冲进门来,眼看床边聚集的丫鬟越来越多,我更是感觉自己的身份不平凡。丫鬟们围着妇人与我,个个眼中含着惊喜……不,更多的是惊恐,看来我醒的确实不是时候,委屈丫鬟们提前为“我”的死酝酿的泪水了。

“愣着干什么?快去叫老爷和郎中!你,快去给小姐煎药,再弄些粥来!可怜我的玲儿,近半月不曾吃食,瘦的皮包骨!”那妇人冲着脚边的一个丫鬟说,回头看着我,马上心痛的眼泪直流。

我顺着那妇人的目光看去,只见那个丫鬟梳着朝天髻,穿着极朴素的粗布衣衫,听到妇人的吩咐马上抬起头来,欲离去,却正与我的目光撞上。这姑娘长得实在好看,虽衣衫褴褛,但完全掩盖不住她周身的耀眼光芒。只是这眉眼如此眼熟…….我瞬间想起了什么,这分明是缪寒仙子!

这是怎么回事?茯苓那家伙明明说了她应出生在官宦人家啊!

我抬抬手腕,只感觉浑身无力,法术也使不出,难不成我下界时也被封了周身法力?我欲回忆,却只感觉头痛愈烈,下界前的事竟什么也想不起来。

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差池。我暗想。然而现在我既无法力,身子又贫弱,只能听从那妇人安排,一边在家中休养,一边等着茯苓下界。

 

过了半月有余,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,我身体渐渐恢复,甚至圆润了不少。通过我的旁敲侧击,也基本了解了家里的情况。这身体的主人姓蒋,单名一个玲字,那妇人乃是府中正室,也是“我”的母亲。蒋府家大业大,奈何香火并不兴旺,这蒋老爷不好女色,只有一侧室,与二位夫人共住多年,也只有两个女儿而已。缪寒仙子的凡身则是府中一个名叫寒香的普通丫鬟,是我那个妹妹的贴身丫鬟,因此平时与我也并不经常见面。

我叹了口气,后悔当初帮茯苓这个忙,现在不但不能帮缪寒,还失了周身法力,只能干等着茯苓救我!

 

“玲儿,近日身体感觉可好些了?”蒋夫人坐在我床边问道。这蒋夫人作为“我”的母亲,实在是尽职尽责得很,自我醒来后便每日来我房中探望,从身边选最机灵的丫头来侍候我。

“回娘亲的话,多谢娘亲照顾,小女身体没什么大碍了。”我答道。

蒋夫人微微一笑,撩去耳鬓的碎发,轻言道:“娘算着你的身子也该恢复的不错了,这大半个月呆在府中,怕是闷坏了吧?娘寻思着你无聊,今日特地给你找了一位书童,与你年龄相仿,让他陪你读读书,也好为你解闷。”

我没仔细听她的话,只是随意点点头。蒋夫人便挥手让门外站着的书童进门。

“小生茯苓拜见蒋小姐。”

那书童一开口便惊得我睁大了双眼,茯苓这老家伙,相貌名字样样都没换,蒋夫人大概是脑袋进了水才觉着他这相貌是个十几岁的孩子。

“小姐盯着我作甚?看小姐惊讶,莫非小生与小姐认识?”茯苓头一歪,眼神无辜的望着我。

演的真像,我在心里默默冷笑。“没事,只是感觉与你在梦中见过,仔细想想约是记错了吧。”

“真的吗?这莫不是你们的缘分?”蒋夫人顿时眉开眼笑,“娘还担心你不满意这书童呢,既然如此,你们先聊,娘晚上再来看你。”

我点点头,送走蒋夫人便马上回身叫住茯苓。

“上仙!你去司命那儿找的什么命簿!完全是胡闹……”

“上仙?命簿?”茯苓呆呆地站着,半晌才道:“小姐在说什么?小生怎么听不懂……”

看他还一副呆滞的模样,我不禁心中来气:“蒋夫人都走远了,上仙还演什么?我现在没有法力,这忙我帮不了了,你快点带我离开!”

“这…….”茯苓愣在当场,低头自言自语道:“这蒋夫人明明说了小姐的病已经好了,怎么现在又平白发癫……”

“你还装!”我气的就要打他,却让他灵巧地躲过了。

“小姐!你坚持住!我现在就去找郎中!”言毕,他便一溜烟跑了。

我气的胸口隐隐作痛,看他那模样不像装的,那便只有一个解释:这蠢货封印自己法力的时候误将自己的记忆一并封存了!

 

从那之后,茯苓确实变成了我身边的一个书童,每日陪我读读书写写字,除此便并无事做。如今想起当初答应茯苓帮忙,应是午睡没睡醒的信口胡诌。这老东西果然不能信任,让我身陷囹圄数月之久,好不容易盼来他,没成想竟是个拖油瓶!

“小姐想什么呢?”

我抬头,茯苓正用亮闪闪的双眼看着我,我不禁心弦微乱,顺势丢了笔,躺在扶椅上装作生气的模样说:“这字如此难写,本小姐不想写了,拿去丢了吧。”

茯苓无奈的叹气,俯身仔细看我乱写的字:“汉字讲究横平竖直,小姐草字头中的横虽说工整,力道却不够,下面‘伏’字应是犬大人小,这样写出来才好看,我看看,小姐写的这是……”

我脸一红,从他手里夺过那张纸,紧紧攥在手中。

茯苓看着我,脸上止不住的笑意:“容小生猜猜,小姐写的可是‘茯苓’二字?”

“这二字虽笔画不多,想写好也是极难的,这府中怕是没人比小生更熟悉这两个字了。小姐若想学,为何不询问小生呢?”

“你!”我脸涨得通红,挥舞着宣纸便要打他。

茯苓这次却并不躲闪,一改平时玩世不恭的模样,认真道:“小姐忍一忍别发癫,让我把话讲完。”

“实不相瞒,茯苓自看到小姐的第一眼起,就感觉与小姐有缘,也许是上辈子情未了,茯苓这辈子只跟着小姐一人。我只是个书生,不敢高攀,但小姐若也有此意,我必考取功名回来提亲,待门当户对之时娶你进门,一辈子只对你好。”

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惊得说不出话来,只感觉面颊滚烫,烧的头也隐隐有些发昏。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,我只感觉心跳越来越快,瞪了他一眼便转身跑回屋里去了。

 

经由茯苓那么一闹,接连几天我都没睡好。心中虽有那么一点小兴奋,但细细想来,我现在用的是缪寒仙子在凡间的身份,就算是茯苓表白,也应是向缪寒仙子表白,跟我八竿子打不着边。那老东西还挺浪漫,特地找我来当见证人,欣赏他和心上人在凡间的感天动地的爱情?

这么一想,刚才心中的那一点小兴奋也无影无踪了,只剩一股酸劲儿,逼的眼泪往外流。

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对茯苓视若无睹,蒋夫人只当是我们闹不和,也没说什么,倒是茯苓,每次见到我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,我却从不给他讲话的机会。

 

不知不觉已是深秋,天气寒冷,疾病肆虐,本就是多事之秋,没成想我那妹妹又染上了风寒,又过了半月,竟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。府中一片惶恐,蒋夫人多次探望我,交代我不要与妹妹接触,平时也少出门,于是我与茯苓平时的联系也就断了。我心中倒是不觉什么,眼看缪寒并未被他人为难,蒋夫人对我又这样好,心想在这里平安度过这一世再回也未尝不可。

又过了几日,我正坐于屋中读书,却听门外一阵喧闹,扰的人心神不宁,我便叫来身边的丫鬟:“这门外搞什么幺蛾子?扰的人看不进书,喧闹的很。”

丫头答:“小姐,是老爷请的道士前来除去府中邪物,听闻二小姐长病不起是邪物作祟,老爷特地请了当地最有名的道士呢。”

我哼了一声,这些所谓道士不过是些江湖骗子罢了,没想到蒋老爷还信这些三教九流之徒。

“周先生,此屋住的乃是家中长女,绝无邪祟之物啊。”

“是不是邪祟,开门便知。恕在下直言,老爷府中阴气环绕,此物道行不浅,早日除去才能永绝后患啊!”

我听那江湖骗子一本正经地忽悠蒋老爷,心中气不打一处来。我好歹也是株修炼千年的古树,虽不在仙班,但从未做过什么伤人之事,在这老道嘴里竟成了害人的邪物。

我打开房门,道:“小女自出生便住在此地,不知这位先生说的邪物是甚?”

看到我,那道士眯起眼细细打量了一番,并不回我的话,对站在一旁的蒋老爷说到:“这位就是老爷家中长女?”

蒋老爷看了我一眼,答道:“先生说的不错。”

“哼。”那老道冷笑一声,接着说:“老爷长女可曾重病?”

“这……”蒋老爷有些惊讶,但还是老实回答:“先生果然厉害,说的一字不差。”

“这便是了。”道士答:“老爷长女本阳寿已尽,弥留之际却被邪物附了身,在阳间苟延残喘,夺了二小姐的阳寿!此物不除,二小姐只怕命不久矣!”

“呸!你这老道,分明血口喷人!”我气的破口大骂,“本小姐不过生了一场重病,不多日便痊愈,这种小事也能被你拿来大做文章,我看你不过是一江湖骗子,贪图我家钱财罢了!”

“好,小姐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普通人,那这瓶水小姐可敢喝下?”道士从袖中拿出一搪瓷小瓶,接着说:“这水已被我施了法术,常人喝下无妨,但若是什么妖魔鬼怪,喝了便毁元神、损修为,直接打回原形。”

“你!”我怒目圆睁,这老道确实有几分厉害,三言两语便让我下不得台面,若喝,便会损一半修为,若不喝,便等于承认我是精怪邪物。

正犹豫时,只见从众人中挤出一男子,将那搪瓷小瓶劈手夺下,喝了个精光。我定睛一看,原来是茯苓那家伙,我心中暗骂愚蠢,他现在并不知自己上仙身份,这样做非但不能帮我解围,反而损了他自己的元气。

“这位先生,小生茯苓,陪同大小姐读书已经数月有余。大小姐自幼在府中长大,府中向来无事,众人皆可作证。若说二小姐的病与大小姐有关系,那也应该跟是我这个外人的关系,小生替大小姐喝了这水,算是替她作证。”茯苓道。

“本小姐不需要别人作证!”我怒视茯苓,气他平白无故钻出来,更气他喝了那瓶不知道施了什么法术的水!

那道士幽幽地看了茯苓一眼,欲言又止,思考了一下,回头对我说道:“我那水只有一瓶,既然已被这位小哥喝掉,我也没有什么方法再向大家证明你是邪物。”

顿了顿,又言:“不过,你也不要高兴太早,我虽不能证明你是邪物,但我知道你的真身在何处,待我伐你真身,你自会消散!”

 

自那道士走后,我独自一人在屋里生了好久闷气,不知什么时候惹过那道士,他竟三番五次要致我于死地。让他那么一说,府中众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对了。

说起我的真身,是在城外南山上的一株紫叶老树,与此地并不遥远。这山占尽天时地利人和,山上万物吸日月灵气,有灵性的不在少数。

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,已经过了三更,但我却更加睡不着。我本以为那道士不过是江湖骗子混口吃的,没想到确实有几分功力,若被他找到我的真身,那我岂不修为尽毁,人神俱灭?越想越觉得惊恐,比刚才更是清醒了。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身,胡乱翻找了几件衣服套在身上,若不去看看我真身的安危,只怕这几日我都别想休息好了。

我蹑手蹑脚地溜出房门,刚踏上走廊,就见走廊尽头处有一女子穿着粗布衣衫,正静静地站立着。见我出门,缓缓开口道:“小姐深夜外出,不知所谓何事?”

我一怔,看她不过婢女打扮,我又何必惧她,于是深吸了口气,回答道:“屋内闷热,本小姐睡不着,出来走走。”

那婢女由暗处缓缓走近,我看清她的面貌,心里有些生气,原来是缪寒的凡身寒香,大半夜不睡觉在此处装神弄鬼。

“更深雾重,小姐还是回屋休息吧,别染病坏了身子。”

“我说了我睡不着出去走走,你忙你的,不用管我。”我懒得跟她废话,准备绕过她出门,却见缪寒向左跨出一步,伸出手臂将我挡了个严实。

“小姐,晚上寒冷,路上歹人又多,您回屋吧!”寒香楚楚可怜地看着我,语气中都带了几分恳求。

见她这样百般阻拦,我心中疑虑更深,且不说寒香平日侍候在我妹妹身边,极少与我见面,往常我睡不着出门,也从未有人敢这样阻拦,寒香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。

我后退一步,盯着寒香,厉声道:“你一个下人,敢如此这般阻拦我?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,不敢让我知道?”

寒香一愣,眼眸低垂,嗫嚅道:“寒香不敢有事瞒着小姐……求求小姐别问了,今天真的不能出门,小姐回屋吧!”

我目光一凌,趁寒香不注意,伸手将她推了一个踉跄,绕过她向大门飞奔而去,寒香惊恐的叫喊了一声,然而府院内寂静异常,我愈发感觉事情不同寻常,更是加快脚步向南山奔去。

 

南山脚下乌云密布,天雷滚滚,不容我思考发生了什么,就只见从天而降道道天雷,直劈山顶而去。我心中一惊,正欲闭眼等死,半晌,却无事发生,我急忙跑上山顶,却见紫叶古树处有两道身影,一个是那欲取我性命的老道士,另一个竟是凡身的茯苓!

“快让开,这八十一道天雷不同以往,就算是你也扛不住的!”那道士喊道,却见茯苓站在古树前,衣衫染血,但毫无退让之意。

“你疯了吗!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!替我挡天雷,你还要不要命?”我冲茯苓大喊,听到我的声音,茯苓身形微颤,但道道天雷接连而下,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。

“你不要靠近!”茯苓喊道。血迹渐渐渗透他的整个衣衫,我瞪大了双眼,泪水模糊了视线,簌簌地往下掉,我想把茯苓推开,但我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远,天雷不给我推开他的时间,只是一道道地劈向他瘦弱的身躯。

“缪寒仙子!快拦住她!”茯苓对我身后喊道,我只感觉我的手脚瞬间失去了力量,闷头栽在地上,一阵头晕目眩,身后,依旧穿着粗布衣衫的缪寒匆匆赶来,施法将我护住,但我没了法力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发生的一切,动弹不得。

“茯苓上仙,你再不让开,承受完这八十一道天雷,恐怕是太上老君的仙丹也救不了你了!”那道士疾言厉色。

“你这混蛋,你快走开,走开啊!”我跪在地上,感觉浑身被抽去了力气,除了无助的哭喊,其他什么也做不了,“你死了……缪寒仙子怎么办……缪寒,你放开我,带茯苓走啊!”

缪寒面露难色,说道:“对不起姑娘……这是茯苓上仙求我这样做的,我必须护你周全……”

我只感觉嗓音嘶哑,气血翻涌,呕出一口血来:“原来你们都是商量好的来骗我……都把我当傻子……”

“紫叶,我发誓,跟你在一起的这半年里句句都是真心话,我真的喜欢你,倾慕你,做梦都想跟你在一起……我……”茯苓看着我,凄惨地笑了一下,话语中满是遗憾,“只怕……这八十一道天雷过后,是没有跟你再相见的机会了……”

“不!”伴随着我撕心裂肺地叫喊,最后一道天雷应声劈下,茯苓嘴角渗出血丝,闷哼一身倒在地上,鲜血在他身下肆意妄为地流窜,他脸色惨白,看了我一眼,轻轻闭上了眼睛。

“不!不!不!”我大喊,只感觉眼前一黑,便昏死过去。

 

“紫叶姑娘醒了?你昏睡了三日,日日连说胡话,我吓的去找了太上老君好几次,好不容易才盼的你醒来。”

我微微睁开双眼,只感觉头痛剧烈,看到缪寒仙子担忧的目光,我瞬间想起了什么,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袖口。

“茯苓呢?茯苓怎么样了?有没有人救他!他怎么样了!”我嘶哑地叫喊着,带起一阵剧烈的咳嗽,缪寒吓的连忙替我抚背,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。

“姑娘不如先听我讲个故事吧。”缪寒不理我,自顾自地开口道。

“千年前的西王母诞辰盛宴上,司命真人奉命取了数十株花草,种在西王母殿前,作为贺岁的寿礼。然而真人一时马虎漏掉一株,使其掉落凡间。巧在一位下凡游历的仙官捡到这株仙草,将其种在当地灵力汇聚的山顶上,让它吸尽日月灵气,极快地有了仙身。”

“但这仙草灵力实在太过强大,竟然破坏了整个城镇的命数,司命真人发现后,便亲自下凡欲除此草。此时,仙官已悉心照料此草百年有余,不知不觉间暗生情愫,司命无奈,逼迫仙官用法术封印住仙草灵气,又许诺千年后允许司命请九九八十一道天雷毁掉仙草全部修为,散掉灵力,打回原形。”

“司命真人万万没有想到,千年后,仙官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等待他的到来,他更没有想到,仙官对她的情已这样深,竟愿意替那仙草受八十一道天雷,只为护她周全。”

说到这里,缪寒仙子转过头来幽幽地看着我,“姑娘如此聪慧,想必已经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了吧?”

我呆呆地看着她,心中五味杂陈,眼泪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,我只知茯苓对我有恩,又怎知是这般养我救我的大恩!我只知茯苓风流倜傥,又怎想过他对我的百般宠溺!当初他在凡间的那番话语,想必是他想到自己命不久矣而鼓起勇气的真情流露,可我不但不予回应,还以一副小姐架子那样伤他!

“姑娘可把这八十一道天雷看作自己飞升的劫数,但我也希望姑娘明白,你本身就是茯苓上仙最大的劫。他为你喝了司命的散神露,本就损了修为,那八十一道天雷看似打在身上,实则痛入骨髓,更让他遭受不住。姑娘上辈子许是好事做尽,今生才能遇到肯这样帮你护你的人。但容我一句劝,姑娘与茯苓上仙本就不该有什么瓜葛,姑娘也看到了,你与茯苓在一起只会误他,伤他,让他活在痛苦之中,不如放手,让他回到他该呆的地方。”

缪寒看我神情恍惚,似乎有些于心不忍,拉过我的手道:“你也不必担心,那日司命真人着实被茯苓上仙惊到,这八十一道天雷若尽数劈在他身上,只怕他会元神具散。真人不忍,留了最后一道劈在自己身上,才保住了茯苓上仙一条命。”

我的眼睛瞬间睁圆了,紧紧抓着她:“你是说茯苓还活着?他还活着是不是?”

“是活着。”缪寒叹了口气,“但是修为毁了大半,浑身是伤,不闭关几百年怕是不能痊愈。司命封了他记忆,帮他重塑元神,姑娘,你记住你以后与他就是两路人,永远不要与他相见。”

“好。”我喃喃道,“只要他好好活着,让我做什么都可以……”

“姑娘也不必担心,司命真人不会再为难你,我求他在南山设了障,与城中灵气互不干扰,姑娘记住,这千年只可呆在山上,若姑娘有慧根,勤加修炼,早日列入仙班即可离开此地。”

我翻身下榻,跪在地上,“紫叶跪谢司命真人,缪寒仙子,发誓永不离开此地,勤加修炼……”

“姑娘起来吧。”缪寒把我扶起来,轻声说:“姑娘好好养伤,我需回去复命了,今后的路如何走,就看姑娘的造化了。”

 

弹指一挥间,又是一千年。

 

“姑娘姑娘!”

洞里的小妖惊慌地向我跑来,我不耐烦地睁开眼睛,本是午休时分,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前来拜访,平白扰人清梦?

“姑娘,洞口有人求见呢,说是替他成事,便助你百年修为。”

“什么?!”我一声大叫,那小妖吓退了一步,迷茫地看着我,不知我为何反应如此强烈。

“女者,应悦时齿不露,惊时口不张。姑娘如此行径,与男子何异?”抬头,只见一翩翩公子着素衣,眼含笑意,晃着折扇缓缓向我走来。

“一千年太久了,姑娘欠我的两桩恩情可还记得?”公子看着早已呆滞的我,脸上笑意更浓。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我指着他,说不出话来。

“小仙想了又想,想了一千年,既然缪寒那小丫头已经把什么都告诉了姑娘,不如这两桩恩情让姑娘一并还了。”他坐在我旁边,眸中万千深情。

“紫叶,嫁与我,可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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